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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课——父亲讲的故事

  川东大巴山中,有一个古老的小镇。解放前驰名川内川外的云阳盐,就产自这个小镇。

  那年,我考入镇上一所中学,恰好是我父亲念书时镇上唯一的一所初级中学。这难免又触发了父亲的记忆和许多的感慨。

  父亲的故事是从那棵至今还在的苍老的黄果树开始的……

  黄果树上那口大吊钟敲响了,最后的余音也消失了。教室里还不见国文老师朱文福的影子。他可是从不迟到的呀?!我父亲和他的伙伴们都觉得那天有点儿不对劲儿,一个个像是被什么东西绷紧了似的,心跳快一阵、慢一阵,怪不是滋味儿。

  这天是怎么了?

  我父亲很喜欢听朱老师谈话、讲课。听他在课后对他们几个伙伴讲的一些事情――那些不知是朱老师故意没讲透彻还是他们听不太懂的事。课堂上,朱老师却从不讲那些事儿。父亲急得难受。朱老师的谈话,说它深奥吧,又不见得。细细地回味儿,父亲心里他们这些山的孩子们便有一种自己变成山鹰的感觉,心儿向蓝天晴空飞去了,看得更远了,也想得更多了。

  教室里沉寂了一会儿,仍不见朱老师。同学们不安地议论起来。一个同学将脑袋伸出窗外,恰好看到朱老师从校门那边大步赶来。这时,父亲也从那潮湿的地板上感觉到由远而近的脚步,一下紧接一下,是那样的有节奏,那样的有力。眨眼之间,朱老师跨进了教室,用每个同学都看得懂的眼光望了靠窗子那个同学一眼。

  “很对不起,同学们。”朱老师喘息还没停下来,把手提包轻轻地放在讲桌上。手提包似乎比以往重了些,陈旧的木讲桌被压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来。朱老师是本地人。他的个子,他的穿着,都和那许许多多终年辛劳的山里的人一样,矮壮,朴实,站在黑板前,一点儿也显不出威严的架式。他的额头外凸,加之颧骨也较高,那双眼睛,看上去就像传说中深埋在大巴山中的夜明珠(传说中夜里能发光的宝珠,穷人得到它可以得到幸福,坏人见了它必逃不脱灾祸)。

  朱老师用一种深情的、期待的目光环视着大家,两个手掌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提包上,说道:“同学们,我这里有三十几本小册子,想赠送给大家。但请你们务必注意:绝对不要对任何人提这件事。这样,你们就不会遇到‘麻烦’。记住了朱老师的话吗?”

  “记住了!”几十张嘴同时发出一个声音。

  我父亲得到的是一本油印册子,封面上赫赫醒目地写着几个大字:

    将革命进行到底

           *泽东

  字迹遒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朱老师写的字。

  父亲打开小册子,油墨的香味扑鼻而来。(几十年过去了,父亲还记得那股香味)。那时,朱老师已将小册子分送完毕,回到讲桌前如释重负地讲道:“好了,同学们,请小心翼翼把手中的小册子藏进自己的书包里。现在我们抓紧时间上课。”

  朱老师从提包中取出一截红色粉笔,用三个指头夹着敲了敲破旧的桌面,见同学们都抬起头来,便开始了他的教学。“今天我们提前学习应用文。请大家注意黑板,并把这则消息在心中默念几遍。”朱老师没有取备课簿,转过身子便在黑板上流利地写起来――

  〔新华社长江前线1949年4月22日电〕……

  然后,朱老师一字一字擦掉那红色的字迹,讲道:“同学们,这是一篇言简意赅、层次分明的消息。这篇课文的背景也许你们不甚了解,你们以往所听到的宣传几乎都是被歪曲了的!”

  顿了顿,朱老师更加动情地讲起来:“中国***是为广大劳苦人民争取幸福和自由的党,它领导的军队——人民解放军,在取得三大战役的胜利后,挥师南下。现在,渡江战役已经胜利结束了。”

  朱老师讲课很少有手势,讲到这里,他的双手却有力地挥动了一下。“同学们,这则消息就是党的领袖*泽东同志写的。”朱老师提高声音继续道:“同学们,祖国的大西南很快就会迎来解放!人民的、新的中国就要诞生了……”

  我父亲当时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呀!然而,那难忘的一却是那么短暂。讲着讲着,朱老师突然刹住话头。父亲也循着朱老师的目光向教室外扫了一眼,立刻瞧见几个穿黑对襟衫的人在门外走动:民党便衣!这个被大人们背地里咬牙切齿叫出的词一下子从父亲的脑海中蹦出来。

  “难道他们要抓走朱老师?”

  “难道朱老师就是早就听说过的川东地下党?”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使父亲兴奋、悲伤、愤怒……心里就像有一团棉絮,既乱得一团糟,又堵得发慌。初夏的天气,教室里本来很凉爽,父亲却紧张得冒了一身大汗。父亲盯着朱老师,急得泪花花直想往外串。

  朱老师那深情的目光从他每一个学生脸上移过,最后,似乎停在不远的某个地方,那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他慢慢地将那截红色的粉笔放回到提包里,平静地说:“同学们,今天恐怕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课了,但你们应该把它当作第一课……”

  “第一课!”讲到这里,父亲嘴里重复着这意味深长的词句。父亲望着我,像是有许多话要对我说。记得当时我急于想知道朱老师的最后一课——父亲的“第一课”是怎样结束的,便没能听到父亲的那一番感慨,那对我来说也该是多么重要的一课啊!

  在我的催促下,父亲又继续把故事讲下去。父亲像是再一次回到一九四六年六月、回到古老盐城那个教室前排的一个座位上——

  只见朱老师掸了掸蓝布上衣上的粉尘,一边扣提包一边讲:“同学们,我应该做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我是不愧不悔的。我当然希望能够继续为你们工作。”朱老师像是对党、对即将诞生的新中国汇报他的忠诚,“但是……”讲到这里,朱老师的拳头重重地落在讲桌上,那讲桌立刻便散了架,稀哩哗啦地散在地上。

   听到响动,门外那些家伙便慌里慌张地冲进来,拔出藏在腰间的手枪如临大敌般对准了朱老师。朱老师却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处,只是将头转过去,眼里像是喷出了一团火。于是,那些家伙便象着了魔似的一个个挤着向后退。

  朱老师回过头,慈祥地望着泪流满面的同学们,大声地讲道:“同学们,你们瞧,腐朽的东西不就象这破旧的桌子一样吗?你们应该和我一样,对不久的将来充满信心。我相信,一种钟声将会敲响,那既是反动派的丧钟,又是我们新生的号角。

  “同学们,永别了!”朱老师拾起那只一直跟随他的手提包,向同学们行注目礼。

  “朱老师,再见!再见!”父亲和他的同学们久久地站立,直到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再也见不到可敬可亲的朱老师,直到黄果树上的吊钟再次被敲响,他们依然呼唤着:“朱老师,再见!再见!……”

  父亲见我眼里也闪着泪花,对我说:“转眼三十年过去了,现在该是他离休的年龄……”顿了顿,父亲又道:“兴许上你们语文课的就是朱老师呢?!”父亲那瞧我的目光就像是要我马上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朱老师?不是被……”我怕父亲伤感,便立即改口道:“爸爸,那本小册子还在吗?”

  父亲看出我的疑惑,神秘地笑笑,说:“那本小册子当然还在!朱老师被捕前转移和销毁了党的秘密文件,接下来,特务搜了他的住处,却万万想不到……孩子,你瞧,朱老师有勇有谋。那以后,他的故事还多着呢!今后慢慢讲给你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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